2003年的深秋，窗外的梧桐叶正打着旋儿往下掉，我和老三在宿舍里盯着CRT显示器上闪烁的登录界面。键盘上还沾着吃泡面留下的油渍，老四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明明灭灭，老二正把椅子搬到我旁边，挤得我半边屁股悬在椅沿上。这是我们第一次点开《传奇世界》，四个穿着军训服的男生，即将在玛法大陆开启一场长达二十年的热血征程。
一、比奇城外的第一把木剑
我们在银杏山谷创建角色时吵得不可开交。老二非要选战士，说要拿屠龙刀砍BOSS，结果捏脸时把角色捏成了方下巴大叔；老四选了道士，对着屏幕念叨"骷髅宝宝能帮我扛怪"；老三是个技术控，选了法师，扬言要在尸王殿爆遍所有技能书；我跟着选了道士，想着能给兄弟们加血。当四个歪瓜裂枣的角色站在新手村时，村口的鸡还没来得及啄我们第二口，老二已经举着木剑冲出去砍鹿了。
第一次组队去骷髅洞那天，网吧里全是敲键盘的噼里啪啦声。老三的法师刚学会火球术，对着骷髅怪狂按快捷键，蓝条见底了还在喊"快奶我快奶我"；老四的骷髅宝宝总是迷路，好几次引着一堆怪追我们到洞口；我攥着刚爆的乌木剑，紧张得手心出汗，直到看见老二的战士用刺杀剑术劈开僵尸的头颅，爆出一地金币和药水。那天晚上我们蹲在比奇城安全区摆摊，把捡来的鹿皮和金矿卖了12万金币，老四立刻跑去买了瓶祝福油，结果全喂给了白板武器，气得老二追着他满网吧跑。
二、尸王殿里的书页战争
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三个月后。某天深夜，行会频道突然炸了："尸王殿开门了！全体法师带随机卷！"我们四个人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冲进尸王殿，里面已经挤满了红名玩家。老三的法师刚放完抗拒火环，就被敌对行会的战士突脸，血条瞬间见底；我和老四的道士宝宝刚缠住尸王，老二的战士已经开着烈火冲了上去。那场混战持续了两个小时，当尸王倒下时，满地的装备里静静躺着一本《召唤神兽》。
老四眼疾手快地捡起来，却在回程时被埋伏的红名玩家爆了装备。他盯着屏幕半天没说话，直到老二把自己刚爆的炼狱交易给他："老子砍怪快，这刀你先用着。"那天凌晨，我们在矿区挖矿到天亮，用挖到的金矿给老四买了新装备。后来我们才知道，那本狗书被行会老大收走了，但老四从此成了我们区第一个带狗的道士，那只威风凛凛的神兽，跟着我们踏平了祖玛寺庙的每一层迷宫。
三、沙巴克城墙上的火把
2004年的行会攻城战，是我们整个大学生涯最疯狂的记忆。提前半个月，我们就在比奇城收集祝福油和疗伤药，老二每天翘课去网吧研究沙巴克地图，在笔记本上画满了攻防路线；老三负责联系其他行会结盟，用他那套"火球术配合冰咆哮能清三个路口"的理论说服了不少散人玩家；我和老四则蹲守在沃玛寺庙，为行会成员刷祝福项链。
攻城战当晚，网吧里挤满了我们行会的兄弟，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三瓶冰镇可乐。当沙巴克城门被投石车砸开的瞬间，整个网吧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。老二带着战士团冲在最前面，刀光剑影中他的名字红得发亮；老三的法师团在城墙上排成一排，冰咆哮砸在敌人堆里像下冰雹；我和老四的道士队跟着行会老大，一边给前排加血，一边往敌人脚下丢毒药。最惊险的时刻，敌对行会的复活点突然涌出上百人，眼看我们就要被包饺子，老三突然带着一队法师从密道绕到敌后，雷电术劈开了他们的补给线。
当沙巴克城楼上飘起我们行会的旗帜时，老二的键盘已经被拍得冒了火花，老四抱着空可乐瓶大喊"老子要喝通宵"，老三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，笑着说："可惜没抢到皇宫的雕像。"直到凌晨三点，我们四个人蹲在安全区分装备，老二把爆到的圣战戒指塞给我："留个纪念，毕业以后怕是没机会这么疯了。"
四、银杏树下的褪色ID
大四那年，我们在宿舍里最后一次登录游戏。老二的战士已经穿上了雷霆战甲，老三的法师背包里躺着七本满熟练度的技能书，老四的道士带着两只七级神兽，我的仓库里还留着当年爆的第一把乌木剑。我们站在银杏山谷的老槐树下，看着新手玩家们追着鹿跑，突然觉得时光好像在这里停住了。
"其实当年沙巴克攻城，我偷偷存了瓶祝福油。"老三突然说，"就为了给你的乌木剑上祝福。"老二踹了他一脚："你小子早说啊，老子当年爆的屠龙刀都送NPC了。"我们都笑了，窗外的蝉鸣声和十年前那个夏天一样吵。点击退出的那一刻，四个ID同时消失在玛法大陆，就像我们即将消失在各自的人生轨迹里。
去年冬天，老二在微信群里发了张截图："沙巴克回归服开了，来吗？"视频通话里，四个中年男人的脸上都有了皱纹，老三的发际线往后退了不少，老四的肚子已经顶到键盘，我看着自己办公桌上的保温杯，突然想起2003年那个秋夜。
我们的角色又站在了银杏山谷，还是当年的名字，只是新手村的鸡变得更聪明了，会绕着我们跑。当老二的战士再次举起木剑砍向鹿时，老四突然说："等等，这次爆的鹿皮归我，当年你抢了我三张！"老三的法师已经开始搓火球术，屏幕上的蓝条还是那么短，却让我们的眼眶突然发热。
沙巴克攻城战的号角再次响起时，我们跟着行会成员冲进城池，老二的操作已经没有当年那么快，老三总是忘记开魔法盾，我和老四的加血节奏也乱了套。但当我们四个人背靠背站在皇宫台阶上，看着火把照亮战友们的ID时，那些在网吧熬夜的日子，那些为装备吵架的瞬间，那些在沙巴克城墙上流过的汗水，突然都涌了上来。
最后我们没有拿下沙巴克，甚至没守住复活点，但离开游戏时，老二说："其实当年我们抢的不是沙巴克，是永远不会回来的青春啊。"屏幕上，四个褪色的ID站在比奇城的银杏树下，就像二十年前那个初入玛法大陆的下午，阳光正好，我们正年轻。
如今每当我路过网吧，总会忍不住往里面看两眼，看着那些戴着耳机的年轻人在游戏里冲锋陷阵，就像看见二十年前的我们。那些在传奇世界里走过的热血征程，从比奇城的新手村到沙巴克的城墙，早已不是一段游戏经历，而是刻在我们青春里的勋章。或许有一天，我们都会放下鼠标，离开这个虚拟世界，但那些和兄弟们一起扛过的刀、喝过的酒、流过的泪，永远不会褪色。毕竟，在玛法大陆的某棵银杏树下，四个年轻的ID，永远停留在了我们最好的时光里。
